■文/孟云飞

北宋文学家、书法家晁补之曰：“学书在法，而妙在人。法可以人人而传，而妙在胸中之所独得。”可见，学习书法重在法，而妙在人。

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学习方法和思想观念。

方玉杰学习书法已有四十多个年头了，长期的渐悟式学习形成了特立独行的性格特点，因此，他无论是工作还是学习，都有着自己习惯的方式和见解。在书法学习上，他既重“法”更重“悟”。他不喜欢盲目跟风，更不会为了迎合时风和在各类展览上追名逐利而放弃自己的书法审美与标准，他把自己定位成植根传统的儒雅书风行者，求风骨、追雅逸，潜心于对自己心目中书法艺术之美的探索与表达。纵览他常年对书法的痴迷，我认为其首先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满足自己对传统文化的那份热爱和追求，希望通过纵向的梳理研究来汲取传统书学的精髓，借助笔墨来抒写自己的人生情怀，借助书法来寄托自己的思想情感。其次是通过书法结交更多的文人雅士，来扩大自己的横向文化艺术交流，不断丰富和提升自己的综合文化素养和精神内涵。另外也希望通过书法艺术更好地服务于社会，发挥书法记言录史、弘道养正、歌功颂德的功能作用，为这个时代留下书法记忆。对于他的这些认知和想法，我是持赞同和支持态度的。一个书法人，不论其职位高低，也不管其专业与否，只要他拥有一定的社会责任感，有一定的时代担当，那必然会用书法艺术为这个时代做出积极的贡献。那些用书法艺术弘道养正的行为，都是值得赞许的。

方玉杰的学书之路和众多书家有着相似之处。他五岁开始受父亲熏陶，学写毛笔字。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从使用毛笔转化成推广使用硬笔的书法“断层”年代，能够坚持写毛笔字实属不易。更让他走上专业道路的是2005年我国教育体制改革，开始招收艺术硕士。当年考取首都师范大学中国书法文化研究院首届的五名书法专业艺术硕士之一，既是他的幸运，也是其长期学习研究书法的必然。俯仰自得，游心太玄。这个阶段的系统学习，为他以后专业的书法之路奠定了扎实的基础。在首师大求学期间，他常常通宵达旦临习研究，曾经累到昏倒的地步是他当时刻苦努力的真实写照。

五体皆能，尤善行草。在对各种书体进行研究的基础上，方玉杰在行草书上用功尤勤。在骨子里，他更认可王羲之俊逸儒雅、气息高古的书风，因此他既深入研究王羲之的书作手札，又梳理二王帖学书风的后世影响，智永、虞世南、陆柬之、颜真卿、苏轼、米芾、赵孟頫等历代名家的佳作都成了他案头翻阅研习的范本。

曾有个时期，他把精力完全放在了草书的研习上，从陆机《平复帖》到皇象《急就章》，从王羲之《十七帖》到智永《真草千字文》，从颠张醉素到傅山王铎，但凡有率意洒脱的，他都拿来临习揣摩，挥洒一通。那种在草书中的忘我执念，让他对草书更加痴爱，甚至到了癫狂的程度。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认为草书最重要的是“理性的舞蹈”，首先是法度，其次是情性。没有法度的信笔涂鸦是瞎写，没有直率性情的挥洒描摹是做作，两者相比起来，情性应该大于理性，更重要的是从感悟中升华情感。目既往还，心亦吐纳。历史上学书典故中的孤蓬自振、惊沙坐飞、闻江声、见蛇斗等等，笔法皆出自“悟”。作为特有的书写形式，狂草必然是“狂”和“草”，两者缺一不可。唐代狂草大家张旭之所以从公孙大娘舞剑器悟出狂草笔法，重在看到公孙大娘“一舞剑器动四方。观众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那是一种动势，是一种气场，是一种忘我的境界，观看之后的“悟”是妙在胸中之所独得。怀素也曾惟观夏云多奇峰，而后“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故而，挥舞狂草是一种妙得，是一种无意识的才情流露，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

明代项穆言：“书之为言散也，舒也，意也，如也。欲书必疏散怀抱，至于如意所愿，斯可称神。”书法，能够称神的，既在“疏散怀抱”，更在能够如意所愿，抒情表达。

草以使转为形质，以点画为情性。在长期书写的过程中，方玉杰也意识到，草书除了性情，呈现的品质重在线条的质感，所以他追求笔画的锦里裹铁效果，反对粗糙狂怪、乱如枯柴。他认为写好书法必须要写好一“画”一“线”，而这些就是书法的根基，也是灵魂。持有此观点的古今中外人士众多，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说：“一笔而成，气脉通连，隔行不断。”明末清初画家石涛在《画语录》中说：“法于何立？立于一画。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法国雕塑家罗丹认为：“一个规定的线通贯着大宇宙而赋予了一切被创造物，他们在它里面运行着，而自觉着自由自在。”美学家宗白华说，千笔万笔，统于一笔，正是这一笔的运化尔。深悟此道理后，方玉杰在书作中便虔诚地对待着那些笔画和线质。从他的草书作品中，便不难看出其此种观念下的精心用笔，游丝断而还续，龙鸾群而不争，中锋行走、腾挪跌宕、绞转翻折，忽而凝练，忽而疾驰，于轻重提按中让每个笔画自安其所。字与字参差错落，行与行遥相呼应，奇正相生，浓淡枯湿，一任自然，这种笔笔到位的书写和“如意所愿”的境况，也正是他孜孜以求的境界。

儒雅、气势、情性，甜润、老辣、谐和是方玉杰书写状态与作品外在形式表现的有机融合。无论是横批、斗方、扇面还是中堂、对联、条屏，他都能将各种动态变化着的笔画融为一灶，如花纷飞，遥空舞雪，浑然一体，谐和共生。尤其是在其草书作品中，通篇都洋溢着一种奔腾不息、难以遏止的磅礴气势，没没汩汩，耀耀晞晞，使观赏者仿佛身临其境，真切感受到他在挥毫泼墨时所表现出的勃发激情和悸动情愫，从而被感染。

方玉杰儒雅书风、豪迈激情的背后，是其二十多年从事警察职业的素质养成和艺术审美体现。一方面怀揣着承传书法艺术的个人艺术追求，一方面肩负着为民服务的职业情操，能够把两者有机结合起来是他长期的从艺追求和价值体现。“书为心画，书为时用”是他的学书理念和价值追求。从他多年来的书作和书法活动中，不难看出其践行自己理念的书路历程——2006年其在首都师范大学美术馆举办“方玉杰书法作品展”里面书作的内容大部分是书写人民警察的先进事迹，2014年他在中国美术馆举办“我的心·方玉杰书法作品展”书作的内容是讴歌人民警察的牺牲奉献精神，2019年其出版的《致敬警嫂》里面的书作是讴歌排除警察后顾之忧的警嫂的伟大母爱情怀……能够将书法艺术同价值观念相结合，同伟大的时代相融合，赋予个人的审美理念与情操，书法的本体功能必将发挥更大作用。

诚然，我们庆幸于这个科技高度发达、文化备受重视的时代，高科技让我们能够比历史上任何时期的书家都更幸运地看到了中国书法历史长河中的众多名篇佳作，文化自信让书法艺术在国内外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我们也更欣喜地看到，越来越多的古文字专家、美学专家、史论专家等为书法事业的发展做出了更大的贡献，书法理论研究者梳理研究出更为全面系统的书法理论著作，书法艺术工作者创作出越来越多思想精髓、技法精湛、制作精良的精品佳作，越来越多的青少年加入了书法学习队伍。站在这个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时代潮头，我们也见证着不计其数的专家学者和书法工作者在为书写这个伟大的时代、传承优秀的书法艺术而默默贡献着自己的青春和才华。在这浩荡的队伍中，我们也看到了方玉杰和广大有志人士一样，在尽己所能地为弘扬书法艺术默默耕耘着。正如其在2020年出版的140万字的《中国书法丛论》绪论中所说的：随着研究的深入，发现书法知识更为宏大渊博，深感自己知识狭窄，缺位太多，虽然不可能成为王羲之说的“通人君子”，也不一定能如丁文隽说的做到“书必求工”，但只是希望通过勤勉努力，离这些目标和要求距离近点，再近点。这是方玉杰的心声，虽然有些谦逊之辞，但我感受到其对书法艺术发自内心的热爱和追求。他是这样认为的，相信很多书法工作者都会有同感，因为，大家是真正地挚爱着书法艺术。

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学习书法的历程，有着必然的规律。作为既有扎实理论基础又有精湛书写技能的方玉杰，我想他内心对自己此时的书法艺术追求也有着清醒认知。作为一位优秀书法家最为黄金的创作时段，我认为他有能力、有理由创作出为这个时代留下记忆的精品佳作。也基于此，我更期待着方玉杰有更多的精品力作名世。

（作者系书法学博士、艺术学博士后，教授，著名书画评论家）

方玉杰艺术简历

    方玉杰，书法艺术硕士，一级美术师，中国书法家协会职业道德与行风建设委员会委员、全国公安书法家协会副主席。

    书法作品多次参加全国书法大赛并获奖，多次担任全国书法大赛评委、监委，在中国美术馆等地多次举办个人书法展览。出版《中国书法丛论》《致敬警嫂》等多部著作，书法作品被中央档案馆、中国美术馆等单位收藏。

附方玉杰部分书法作品：